加州梦

这是我第三次来加州。

搬到加州硅谷已有两个多月，熊正式开始新工作，我也正式开始新工作。我们搬到了位置很好的公寓，享受漫长夏天的游泳池和无尽的阳光，还有我们在德国时候就很喜欢每家每户都有的阳台。我们专门为阳台买了户外木头椅子和桌子，还有太阳能驱动的梅森瓶装仙女灯。冰箱上的吸铁白板上写满我们要做的家居改善条目，诸如换淋浴头，回收纸板箱，安装镜子，给阳台玻璃门贴磨砂薄膜之类。

我们探索附近的各家超市，认真买菜。在中东超市买到比我半身还长的barbari，还有比美国传统超市买的好吃很多倍也辣很多倍的hummus. 我们像松鼠一样把我们的冰箱填满，发出满足的叹息。冰箱内部使用了熊严谨的分类系统。女左男右，菜在高处肉在低处。

惊喜的是我们现在用的智能门禁是熊在以前公司研发的。他还很自豪地跟门禁系统合影。我们的公寓天花板很高，灰色混凝土直接暴露的后工业风，可以看到粗粗的银色管道。关上大门，这里就是我们的城堡。虽然比之前新泽西公寓小一些且贵一些，但是周围的环境非常美好。有很多狗狗还有一只漂亮的碧眼灰猫经常来楼下散步。隔音和公寓内设施也特别漂亮，有一种亚热带度假酒店的感觉。我们俩迷恋公共区域的桌球，每天下班都迫不及待来几局。可惜熊太聪明，默默琢磨，把我这个作为爱好者打了几年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我们还是怀念可以在纽约自由步行和脏乱差的公共交通。我和朋友们曾经走过纽约曼哈顿的大街小巷，但是在加州只能开车。不会开车的我简直就是失去了双腿。更可怕的是我考过国内外各地驾照笔试三四次，只有在加州考试考失败了。还要重考。

在纽约治安越来越差的时候，熊做了很多的功课，最后给我买了一个最好的胡椒喷雾。我每次出门都带在身上。来到加州，我们被美景和美食还有友好的人们放松了警惕。去年十一月来加州旅游租车，被告知被砸车的可能性，结果一次都没经历过。但是在我们搬来不久的某天傍晚，我们兴致勃勃找到一家泰国菜，把车停在离饭馆不远的停车处。饭毕出来取车，开出来两分钟，我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然后一转弯，突然后座的靠背倒下来。我们吓坏了，以为车内有人。赶紧停在安全区域，一看，左侧最后的小玻璃窗被砸烂了。大概有人尝试从小车窗伸进手压倒后座靠背，翻看后备箱。我们后备箱里面只有几个超市买菜的购物袋。我们突然觉得乐极生悲，有一种对于未来在加州美好生活想象的幻灭感。给警察打电话，警察说，哦知道了，那你们在网上填表格写报告吧。还好这辆车是公司给刚搬来的员工配的租赁车，不然手续和修理都很麻烦。

这件事之后熊又买了两个胡椒喷雾。

结果这并不是唯一一次关于车的盗窃。我们搬入这栋楼的时候，车库随机分配了一个远离电梯的位置。我们跟物业商量，结果物业经理说除非你是残疾，否则不可能换。我给物业经理的上司写信请求更换停车地点，作为女性希望有安全离电梯近的地方。上司很爽快的答应，给我们三个地方备选。我们把分配的储物间也申请挪到了停车处旁边。新停车处离电梯直线距离近，地下二层竟然还有公共无线网络，只是顶上没有灯，有点暗。

我们周末出门，我一开车门，发现手套隔间是开着的。熊发现司机那一侧锁被撬开了，但是没有被砸玻璃。周围的地方洒落着一些车门锁的零件。我们心情顿时又沉重起来。本来以为是因为我们停车的地方比较暗才成为盗贼下手的目标，结果发现大楼里很多邻居的车都在同一天被偷窃和破坏锁了，甚至包括停在电梯门口的车。盗贼很容易尾随住户的车进入车库门，车库门会在开启之后打开一段时间，足够三辆车尾随进入。

因为在硅谷，沿路可见名声响亮的各大公司。这些公司大多就在高速路边的荒地上，孤零零一栋大楼。饭馆邻桌，经常听到大家讨论数据库某编程语言。有笑话说逛宜家经常听到有年轻码农夫妻激烈讨论算法。我和熊倒是很符合这里的气氛。

我学会了出门涂两种防晒，随身带可折叠阳帽大墨镜和防晒衣以抵抗加州阳光。

这里的植被非常神奇，寒带的松树和热带的棕榈树共存，路边的沙棘和灰绿色草是沙漠才有的植物。在这里我们看过凛冽的悬崖和温柔的海水，还有颜色鲜艳的苔藓长在海边的沙漠。

去年来旧金山的时候，就发现流浪汉的人数暴增。在游客众多的商业中心，有衣衫褴褛的人面向墙角用墙砸头口中念念有词。在加州住了一辈子今年七十多岁的一个老朋友告诉我，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流浪汉。在我生活过半年多的一个安宁小城，最近听到好几起路边车里人被枪杀的案件。

我们开车驶过宽敞的高速路，路边的广告牌都是软件相关的内容。漂亮昂贵的公寓一栋一栋建起，科技从业者的工资越来越高，与此同时流浪汉人数越来越多。我想起在旧金山与一条漂亮的街道垂直的小巷里，一群艺术家在画壁画。很多内容是关于如何把因为资本和高价掠夺走的家乡还给普通人。想起熊给我看的那张照片，几个从拉美来的工人，挤在狭窄的皮卡车后箱里睡觉。他们为了人身安全为了养活家人，宁愿来美国摘水果，没日没夜，没有睡觉的地方，摘樱桃摘到手指变形，负重直到脊柱坏掉。想起我们在洛杉矶路边看到流浪汉的帐篷，不远处的山上闪着好莱坞的巨大标牌。想起在摄影棚，那些美丽的豪宅都是在室内搭起来的幻想，专业人士管这个叫舞台，游泳池很浅，没有天花板只有舞台的灯光。

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