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履历表上，我的语言能力是：英文流利，中文流利，德语基本，法语中等，日语基本，俄语基本，蒙语基本（母语）。还有一条永远不会填上去，怕别人笑话——能看懂部分西班牙语的菜单和报纸，未受过西班牙语训练。飞机上有多语言的提示卡，我基本上每个语言都能看个大概。但是也仅限于此。
作为一个前语言学习爱好者，我学了好几种语言，但是都没有达到极致。而对我来说英文是用来吃饭的。英文必须要非常好——这一点没有任何可以辩驳或者炫耀的地方——它只是一个工具，能让我在美国生活，是我所在的国际化办公室里工作的最低标准。这个标准是：可以流利表达自己的工作经历和对于行业的看法，可以感动评委高分通过面试，可以跟同事讲看过的电影和电视，可以修改编辑剑桥大学文学系的英国实习生写的新闻稿teaser，可以在工作网站上发表专业文章，可以跟人力资源写礼貌又清楚的信，可以看懂法律条款和工作单位的各种规章制度，可以跟着脱口秀笑，可以无字幕随便去一家电影院看电影，可以跟美国朋友一起出去玩和分享人生经历并且口语被认可到觉得是自己人，可以跟老公约会结婚生活（跟熊熊认识是和共同好友们一起徒步，他跟我聊天以为我是加州的），等等。根据剑桥大学的 the Common European Framework of Reference for Languages (CEFR)，这个标准应该比最高级别的C2要高。
所以英文流利是默认的。必须流利。而除了法语，其他语言是因为虚荣心才填上去的，但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只好心虚地填上基本。母语蒙语未接受过良好的学术训练。 在和蒙古同事聊天时候听到她说theater有蒙语发音的时候（蒙语theater和英语法语俄语基本一样，最后的R是卷舌音），和她会心一笑。法语也是用来吃饭的，但是需求并不是很高。办公室提供免费的课程，所以跟着学了两期，每次都口语笔试第一名。考试成绩好换来老师另眼相看，不过是因为我虚荣心作祟，想要听表扬。跟小学生一样认真听课，落课也要补上，笔记作业都认真。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不练习，以前学会的自我介绍和给建议都忘记了。在日内瓦出差也想不起来怎么点菜怎么问路，有当地小孩问我时间，我一愣，他赶紧换成英文。唯一可用到的是能看懂微博上发的照片——一个咖啡馆在门口放牌子“”欢迎武汉人，银行家禁入“”的笑话。
就是这个笑话，出处见照片水印。发到工作群的for fun频道里博大家一笑。点赞的有法国老板，美国墨西哥双国籍法语系同事，还有意大利同事法语流利。法语他们来说不是母语就是跟母语近似。
我在工作的国际机构法语班学法语，老师英文法文一半一半地讲。我发觉用英语学法语简直太容易了，以前用中文学法语怎么也学不明白。以前在法国大使馆开的书店听讲座，一个父母分别是英国人法国人的双语作家说，英文中百分之六十的词汇都来自法语。会一点点法语，西班牙语就通了。当然达到流利水平还是很难，不过粗通是可以实现的，即使不会交流也可以看懂文字。我和熊在中国和日本旅行的时候，很少有服务行业的人会讲英文，这大概是因为日语和中文实在是和英语差太远了，连谷歌翻译的中翻英英翻中都是所有语言互翻里面表现最差的。西欧基本上绝大多数服务行业或者路人都会讲几句英文，因为实在不公平，其实并不是是受教育程度高，只是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正如我的半吊子日语去日本，能估摸看懂所有日语汉字店铺名字和电视新闻。我去古巴用半吊子法语能够看懂西班牙语菜单和报纸。记得有一个表格，讲英语是母语的人，要花多少时间学各种语言。熊在学中文，他觉得实在太难了。去书店买了幼儿描红本认真描写。为什么人和入你能认出来？蒙和家不是长得一样？(可是我妈说coat和cold怎么也分不清发音。)
欧盟就是一个大国家，里面各国就是各省，语言就只是方言。只不过有的方言容易有的方言难。英文进化了那么久，早就不是英国的方言了，全世界所有人都讲，动词变位变得简单，最多就是现在时有一个单三。要是有人跟我说学英语太难了，我会告诉她，那么学学法语试试先。
中国和日本的英语普及度没有欧洲高。所以在这两国每次我和熊一起，服务人员就主动看向我，跟我讲话，因为熊的长相，服务人员才开始转向我们讲英文。在日本我讲中文能被听懂的概率还比讲英文要高。
昨天看了豆友的一篇关于过学术语言关的想法。文章说“ 研究表明非母语者学英语达到日常流利需要三五年，但达到学术流利需要五到七年”。达到工作流利用我了超过五年。有过几个重要的语言学习阶段，经历之后语言能力开始阶段性大幅提高。
从我幼儿园时期我妈开始鸡娃，强迫我学英语。后来因为兴趣和虚荣心，开始成为班上最好的学生。后来去乌克兰做志愿者，给高中生上英文课，再后来去加州交换每天跟host mother讲五个小时英文。工作以后也一直在国际公司国际机构做事，同时我一直在学英语，基本上学了一辈子目前还在每天学习。口语方面跟着电影和熊还有朋友们学，专业方面跟着同事老板还有工作内容学。
越学越觉得自己英文差，虽然考雅思考了8.5分，但是熊熊考了9分。还是跟母语人士有差距。口语考试熊熊想的是怎么才能把关于猫的故事讲得有趣好听。我受过tesol训练，想的是怎样才能把结构和语法讲清楚。
2019年对于我来说，也是多事的一年。很多大事发生：结婚，辞职换了新工作，从米国搬到德国，去瑞士出差两三次。在不断学习考试暂时结束以后，能够有静心闲心稍微看看与工作无关的书。因为书面中文水平下降得太厉害，开始看中文书并且逼着自己写点东西。过了法语班的两个级别，考试一次是满分一次是第一名。后来因为疫情，工作提供的免费法语课转为线上zoom班，我实在不喜欢，退掉了。
其实语言重要也不重要。还有超越语言文化路人的善意。我们没有国内手机号银行卡无法绑定微信公交，上了西安公交车发现无法付款。司机好心让我们免费坐车。在日内瓦有笑眯眯的法国店员送我一瓶香水，我太喜欢一只握在手里把玩结果瓶塞丢在公交车里，香水撒一手。我低头找瓶塞，全车厢的人都帮我找。我推着两个大箱子去机场，在公交车上没法保持平衡，有德国老太太给我让座，其他乘客帮我按住四处乱窜的行李。
当然有善意也有语言背后的文化休克。我们在德国学会了去饭馆自备水和去超市拿塑料袋，点外卖被德国人嘲笑不会讲德语。在中国随时带卫生纸。熊去韩国机场转机呆了七小时，发现韩国人男男女女都白得惊人，机场里只有四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去买肉干被一个韩国大妈追着用蹩脚英文说你好帅三次。我听了笑休克。
2020年算是想要接近自由的尝试，也是因为熊有了安稳的心理和经济后盾可以任性选择职业。在瑞士出差时候，每个人都在不同国家生活过，随便可以讲几种语言，仿佛世界的游民。
我想，从幼儿园开始学外语埋下的种子，其实就是想要获得当世界游民的自由吧。
“用英文讲的？全都是英语？” 这是以前我每次跟我妈视频，讲我的论文、面试、还有工作时候，她都会问到的两个问题。
我妈在艰难地学英语，后悔自己没有跟着我从我幼儿园开始一起学。她虽然目睹、直接或间接经历了我的所有人生，但是她才刚刚意识到我目前的生活和工作用语都是英文。虽然她蒙语日语流利，但是她以前无法相信我竟然做所有的事情都用英文。这也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为什么我人在美国，不用英文呢？直到她亲眼目睹我跟熊每天都在讲英文，我给她看我发表的文章和工作写的报告，她才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
对于语言学习，虚荣心、兴趣、记忆力、持之以恒，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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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 2020-02-01 15:38:46
